登塔走巷，古道话史|2020级实践考察日志（五）
8月25日，我系2020级本科生中国古代遗址考察实践课程进入第五天，在吴滔等多位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考察了南雄三影塔、珠玑巷以及大庾岭梅关古道。
粤北多名塔，自唐至民国历代不绝，而位于南雄雄州镇永康路的三影塔可属佼佼者。塔初建于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清道光《直隶南雄州志》记载有其得名的传说：“祥符二年己酉异人建塔，其影有三，因立三影堂。其影阴晴俱见于壁间。二影倒悬，一影向上。见于厅堂则吉，见于房室中则凶”，故俗称三影塔。在三影塔旁，杨晓东老师为同学们讲授了藏内文献对于佛塔形制、造塔功德、相轮功用的记述，以及随着年移代谢佛塔所沾染上的种种世俗功能。首先，就形制而言，三影塔为六角九层楼阁式塔，通高50.2m，下为须弥座束腰塔座，中为九层叠涩出檐、平座和墙身构成塔身，上为琉璃瓦覆顶和覆盘相轮塔刹的塔顶。晓东老师指出，在佛教经典语境中，塔的基础、覆钵、相轮分别对应着三衣、钵盂、锡杖；其中覆钵与相轮樘内多安经法舍利；又相轮数量与主供证境相应，“若作佛制底，轮盖无定数”“独觉麟喻佛，不过十三盘”，故相轮的有无多寡是“佛塔”与“僧塔”的主要区别之一。至于造塔功德，按《造塔功德经》所载，檀信“命终之后生于梵世。于彼寿尽生五净居。与彼诸天等无有异”，因此在佛教西来后，各地兴塔修福之事屡见不鲜。最后，晓东老师还指出，随着时间的流逝，佛塔还被赋予了佛教经典脉络以外的功能，如陪护风水、指引航标等，亦值得关注思考。
随后，考察队伍到达珠玑巷。这条由鹅卵石铺成的石路被岁月磨得锃亮，区域内据称有175个姓氏的祠堂。珠玑巷中一块乾隆十二年的碑刻首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吴滔老师为大家讲解，指出据此碑文，此镇原名沙水镇，后因人们注意到门楼上刻有“珠玑”二字，遂改名珠玑巷。这是一则清中期的材料，要注意它对于理解“珠玑巷”地名形成年代的意义。随后在“胡妃塔”前，杨晓东老师从图像志的角度展开现场教学。他引导同学们把握此塔的两个重要信息。第一，特殊现象。塔身改刻痕迹，塔身上对应北方的毗沙门天王图像与此塔却坐落方位（西向）、以及佛塔莲座位于塔顶这些矛盾形态。根据这些特殊现象可以合理推测，该塔存在倒塌重砌的可能性。第二，图像年代。塔身有长眉僧、行脚僧、一手托塔毗沙门天王像等图像，这些图像的上限不超过五代，下限不过元代。根据这些可以将此塔石质构件的年代限定在五代至元代之间。结合胡妃塔塔身文字“元至正十年南雄路同知立”，可以推断此塔为元代刻筑，后曾塌毁重筑。至于是否原址，还需进一步研究。最后，杨晓东老师强调，在通过图像分析文物年代时，图像志和文物形制的基本功一定要扎实。并切要注意结合空间方位与周边聚落环境来思考和判断。
在珠玑巷古榕树下，第四大组第10小组的成员们以“Lineage”为主题进行作业汇报。在报告中，小组成员们首先从“Lineage”与“宗族”概念的共性与区分入手，从性质、依据、成员认定等方便，梳理了中外不同学者对Lineage的定义。接着，该小组整理了中国宗族研究的学术史，重点回顾了莫里斯·弗里德曼的“祀产”、“控产机构”等宗族理论下的核心概念，以及科大卫教授“入住权”理论、刘志伟教授“祖先权力”概念。报告还尝试对宗族发展历程进行了简单介绍。最后，将“宗族”与考察地珠玑巷联系在一起，以珠玑巷研究为个案，从名称来源、地理位置和族谱的角度，珠玑巷“移民”问题进行了介绍。吴滔老师指出该小组报告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指导同学们，一要注意区分人类学研究者与历史学研究者在学科基本问题上的差别。同时，在一些人类学基本问题上，了解东西方理论的同时，不能忽略基于太平洋海岛、非洲的田野调查基础上关于世系群的经典研究。二要将中国古代的宗族实践置于选官制度和赋役制度的脉络下，了解依附式宗族和合同式宗族的生成机制。三要熟悉三礼、大唐开元礼、朱子家礼、大明集礼等礼书系统，探索礼学知识和具体实践之间的张力。四要注意西方学者提出的一些书本概念与本土田野经验之间的关系，要思考亲眼所见的内容，不能生搬硬套。李晓龙老师也跟同学们强调，要深入理解“宗族”概念，就必须要真正下到田野去，而不是局限于学者们的研究，这样才能使田野考察实现其意义。凌滟老师提出了同学们在整理学术史时要注意到学者们不同的研究背后体现的文化根源。
下午，考察队伍到达梅关古道。梅关古道又称大庾岭道，跨粤赣两省，是古代连接长江、珠江两水系的最短的陆上交通要道，同时也是全国保存最完好的古驿道，沿途有“北伐出师处”“六祖寺”以及与张九龄、苏轼、汤显祖等相关的人文遗迹，侧面反映着梅关古道的军事、文化和交通意义。
在关墙附近，郑志高同学代表第四大组第12小组进行“关与道”的作业报告。报告主要由四部分组成。在第一部分，该小组以“南汉二陵博物馆”中的“关”字瓦当为切入点，对“关”与“道”的释义进行梳理；在第二部分，该小组从“关”与“道”的分类展开，对两者的历史沿革分别做了细致梳理。在第三部分，该小组对岭南地区的“关”与“道”进行了介绍，并重点讨论岭南地区交通重心东迁的历史过程。随着南方政权对江南、岭南的开发，中国的经济中心向东南移动。此外，随着东汉末年交趾逐渐疏离，加之灵渠的通航能力有限，湘桂走廊对于内地政权的意义弱化，内地联系岭南的交通重心从湘桂走廊转向东南的骑田岭道，此为岭南第一次交通重心的东迁。唐代张九龄开通大庾岭路，大大提升了岭南交通的货运能力，大庾岭路占据了岭南与内地间交通的主导地位，宋及以后，历代政府都注重对岭南东部沿海道路的建设工作，岭南地区交通重心持续东迁。最后，在第四部分，该小组对我们此次的考察地——梅关古道的历史沿革做了详细梳理。梅关古道的前身为大庾岭路，该路始通于秦代，在秦汉时期多作为军事要道使用，此后，该道经历多朝，路面损毁，车马难行。唐时九龄奏请重修大庾岭路，并奉旨督造，北宋时期，为护运官盐出粤，同时“分江广之两界”，江西提点刑狱蔡挺于新道所经大庾岭隘口督建“梅关”， 此后，新修大庾岭路便称梅关古道。梅关古道成为沟通内地与岭南的重要通道，历代均有修葺，明代在古道沿线新建了诸多税卡，清代太平桥关迁至韶关，改称太平关，成为清代广东两大税关之一，使得梅关古道的商业、运输业空前繁盛，1842年《南京条约》的签订致使清代出现五口通商的局面，梅关古道在对外贸易中的地位逐渐衰落，但仍为岭南沟通内地的交通要道，如北伐战争时，部分国民革命军即经梅关古道北上。针对第12小组同学的报告，老师们纷纷给出了指导意见。吴滔老师指出：一是要谨慎选择引用的研究成果和史料文献，引用质量欠佳的成果、落后的历史解释体系会降低对问题的认识水平。中国古代的关经历了从军事功能上的关隘及交通功能上的关津向经济功能上的税关转换，转换的关键时间结点是在宋明时期。二是历史学的研究要学会从史料文献中提炼信息，而不是简单地复述材料。得到老师的考题之后要进行审题，紧紧抓住想要表达的重点、脉络、逻辑，不要泛泛而谈，讲述不能过于细碎，过多地罗列材料反倒会打乱叙述逻辑，掩盖重点。更不可以预设历史现象之间的关系，脱离材料，逻辑先行。杨晓东老师的意见有三：一是报告中展示的材料要按照不同的研究领域进行分类；二是要学会用自己的逻辑将材料串联起来形成一个问题，并围绕这个问题展开报告。三是表述要准确、简练和言辞连贯。李晓龙、李骛哲两位老师则建议同学们要尝试脱稿，用自己的语言和逻辑简要地将报告中的内容表达出来，这样才是真正掌握知识的体现。李大海老师一方面建议报告的内容可以与这五天的行程联系起来，另一方面则建议收集到手的材料要有选择有逻辑地使用，而不是简单的堆砌。最后，吴滔老师希望同学们都能通过这次报告理解岭南地区与中原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联系，以及由交通所支撑起来的典章制度和人群活动。
三影塔、珠玑古巷和梅关古道都是内地与岭南沟通交往的重要场所与历史见证，对于研究岭南地区的宗教史、移民史与交通史有重要价值。通过一天的考察之行，同学们不仅对南雄地区在古代岭南与内地交往中的地位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也锻炼了思考和分析史料与历史现象的能力。
